虢之镇二十四

每年的招生季,很多建成二三十年的学校竟寡廉鲜耻的将自己包装为百年名校,这种宣传上的公然造假已成为学校竞争生源的惯用伎俩,不仅在大学间有,中学小学也纷纷步其后尘,实在令学界蒙羞。在虢镇,却有一所默默无闻的小学,其历史悄然超过百年。这就是注册成立于民国五年()的虢镇小学。虢镇解放前,坐落在书香巷的虢镇小学名称为虢镇第一中心小学。学校为六年制,有十一个班,学生四百余名,教员十九人。学校设施完备,有大厦房二十余座,是宝鸡县为数不多的标准小学。解放前虢镇第一中心小学校长为长春乡人邵育,是一位年仅二十四五岁的少年英才,可惜此人为国民党员,有极强的政治倾向;其训育张文芳紧随其后,常常为学生灌输有政治导向的言论。

虢镇另有两所高等小学。虢镇第二中心小学前身为蔚文小学,有学生二百余名,教员十四人,坐落在南门巷内的火神庙,占用庙厦十二座。虢镇第三中心小学,坐落在火车站附近,有学生一百六十余名,教员八人,设备极差,仅有五大间庙房。三所小学均设有成人识字班,便利有求学愿望的成年人。

郭沫若为虢镇中学题写的校名

虢镇中学算得是虢镇最高学府。其前身为省立二中,民国二十七年()由西安迁至宝鸡县金陵乡六川店黑虎寺,民国二十九年()迁至石羊庙武城山,民国三十二年()迁至虢镇城隍庙,民国三十五年(),陕西省立二中迁回西安,按照学生“未去”而“改设”的原则,成立陕西省立虢镇中学。解放前,省立虢镇中学高中部六个班有学生近三百人,初中部三个班有一百五十余人,校长为金陵乡人朱映兰。朱映兰,字共轩,国立中山大学教育系毕业。朱映兰与曾任陕西教育厅长、西安市长的王友直过从甚密,被认为属王派成员。王友直,光绪二十八年出生,韩城人,毕业于上海大学,留学莫斯科中山大学,早年加入中共,曾任中共上海浦东区委组织宣传部长。民国二十二年在上海被捕后脱离共产党加入国民党,王友直终生秉持不反共、不打内战的宗旨,解放后入狱,一九六〇年特赦,曾任陕西省政协常委,民革中央监察委员。朱映兰受王友直影响,在政治上保持中立,在民国时期国民党、三青团争相发展党团员的背景下,维护了教书育人的正常秩序,算得上虢镇中学历史上值得尊崇的校长之一。虢镇中学有深远影响力的教师莫过于长春乡太公庙村人王丕基。王丕基,字建若,生于光绪十七年(),国立武昌高师文学系毕业,曾赴日视察教育,担任过乾县县长,陕西教育厅督学之职,著有《觉非堂诗集》,《国学卮言》等。

郭沫若字体

民国时期的虢镇中学是西府新学的楷模,开设的课程齐全,计有:公民、国文、数学、英语、物理、化学、中国历史、外国历史、中国地理、外国地理、体育、音乐、美术、动物、植物、生物等。英语是教学中的热门课,学生在日常生活中学说英语成为一时风气。由于说洋话拉洋腔,虢镇人把中学生称作“洋学生”。

民国时期,教书的老师和看病的大夫被尊称为先生。至于政府官员和乡镇官员则一律称作委员。先生的称谓体现了对读书人的尊重,折射出那个时代特有的人文特征,而先生也成为令人敬畏的人群。尊师的传统源于对天地君亲师的祭祀,各地文庙中祭祀的大成至圣先师孔子是民间尊崇的圣人。“天地间诗书最贵,家庭內孝悌為先”“万般皆下品,惟有读书高”的观念深入人心,师道尊严为社会所认同,教师地位在民国时期得到空前提升。

我小的时候,背地里仍然称教师为先生,大人们也是这么称呼老师。但私底下认为先生的称谓非常土气,散发着封建残余的气息。时至今日,方才感到先生的称呼是多么厚重,先生二字里渗透着多少与我们渐行渐远的传统文化。在我的家乡凤翔东南乡一带,解放前至五六十年代有一位看病的医生被尊称为郭先生,是一位民国遗老,陇县县功人士,解放后归属宝鸡县。郭先生医术高明,很受群众爱戴。我在八十年代初见过先生一面,其时,郭先生已是耄耋老人,十分落魄,故地重游,想看看昔年行医的地方,只是先生早已没有了青壮年时期的光华,一幅瘦弱的样子,连回家的车费都凑不够。那些得到先生妙手回春医术的病患家人,大多采取围观的方式,给先生回报以尊敬夹杂同情的眼神。我从家人那里知道这位曾经远近闻名的郭先生名叫郭兆瑞(民国时期“瑞”字发音为“shui”)。郭兆瑞晚年生活困顿,拿着一纸凤翔县政府五十年代颁发的人民陪审员纸状,想寻求些许生活补贴,料想只能以遗憾告终。二千一零年深秋,我为陈仓宗教局赴西山各宗教场所寻找明清碑刻,偶然发现旋瓦山有一通民国石碑,碑刻字迹温婉隽秀,文人气息十足,细看书写之人,“郭兆兰”三字赫然映入眼中。郭兆兰系郭兆瑞之兄,出身县功名门,是民国间有名的书文人。石碑躺在杂草之中,犹如郭氏一门埋没于农业社的生产劳作当中。

医院伤兵饷零费发放表

虢镇铁牛庙在解放前医院,医院是虢镇历史上第一个具医院。医院可容纳伤员三百余名,主要服务于军队,也为地方民众看病卖药。从一份民国二十七年短暂驻扎虢镇的军医院饷零费发放表来看,医院管理规范严格,其保障完备程度可窥一斑。医院多家,有影响力的有惟一、复生、西北、仁轩、博爱、惠仁、大同、医院或诊所。其中王惟一、萧维君两人医术高明,其开办的惟一、医院设备也强于其他。医院或诊所的大夫们,亦被虢镇的市井乡民敬称为先生。

民国间的虢镇,西风东渐,西医已经十分流行,西医也被大多数人多认可接受。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,看西医、吃西药,甚至打针,其昂贵的费用令人望而却步,让中医号脉、抓药熬药是大部分人采取的就医方式。具有强大心理干预功能的送病、画符、烧纸、禳治在民间仍然根深蒂固。有些穷人家,无钱看病,只好去庙里祷祝一下,或者找神婆擦送,有的医院看病,一边采用邪法攘除。民间更有许多偏方,其治疗办法近乎荒诞。

马克吐温先生的《汤姆索亚历险记》中有一段在坟地里用死猫治疗疣子的故事。坟地、死猫、疣子看似风牛马不相及,其神秘效果却让密西西比河两岸人们深信不疑,今天看来实在令人忍俊不禁。这样的偏方在旧时代的虢镇却屡见不鲜。如找一枚“鸡眼仁”钱(小货泉),在鸡不叫狗不咬的三更半夜,嚼吃可治疗眼疾。铜钱治病古文献有记载,但是否有疗效就不得而知了。老人们每每谈起嚼吃铜钱,津津乐道,足见影响之深。另有治疗瘊子的方法,在驴吼叫之时,用指甲掐住瘊子摇一摇,瘊子就会逐渐脱落。瘊子的脱落与驴子的吼叫之间有什么样的神秘关联,老人们始终不能作出解释。而治疗“眼橛”(暴发火眼),则只需用刚从井里吊上来的井绳铁环冰一下眼睛即可,用冰凉之物解内火之热,似乎也符合物理学原理。

虢镇民间有“蚧蟆犊”(癞蛤蟆)躲端午的传说。农历五月,正是青蛙蛤蟆横行的时候,但是端午那天,不仅看不到青蛙蛤蟆,连蛙声都听不到。小时候听大人们说,只要在端午当天逮住癞蛤蟆,将整根未研的墨塞进蛤蟆肚子,等墨将蟾毒吸收,墨就能入药,而且非常金贵。匪夷所思的是在端午当天,竟真的找不到一只“蚧蟆犊”。

为了治病,虢镇同许多曾经种植过罂粟的地方一样,常常使用饮鸩止渴的办法——滥用鸦片治病。虢镇民间有歌谣极力吹捧吸食鸦片好处,“瞎子吃了一口烟,绣花针里把线穿;哑巴吃了一口烟,大风地里唱乱弹;秃子吃了一口烟,头发长了尺二三”,这首带着讽刺意味的歌谣,道出了鸦片烟有益的一面。鸦片有镇痛镇咳以及缓解消化道疾病的功效,在缺医少药的旧时代,即便是鸦片灰,也能治疗痢疾、腹胀胃疼等病症,更不要说鸦片膏子直接入药。旧时,长途赶脚的驮夫和驾车的把式在出行前都私藏少许鸦片应急,一旦人困马乏需要加力,抽一口鸦片立即提振精神,人抽烟时还要适时的给驮骡或者辕马鼻子里喷一些烟雾,骡马会顿时昂起头。当然,平常旱烟也有功效,只是没有那么明显而已。

为了治病,先辈们学会使用副作用极大的巴豆、麝香、狼毒、马钱子,甚至连砒霜都能入药。是药三分毒,这些终归是药材,用死婴儿肉作药引、补药才显示出前辈们无惧无畏的创新能力。吃“死娃肉”在解放前的西府乡间大量存在。虢镇有骂人话“死娃把眼睛啃红了”,专指贪婪之人。这种近乎残忍血腥的治疗秘术今天早已不存在,一方面现在的婴儿死亡率很低,二则是今人在大补方法上推陈出新花样翻新,无需去干那些有违法律和人性的勾当。(未完待续)

(作者杨宝祥,宝鸡文化学者;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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