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长篇小说）谋杀
作词/唐飙
主播/春雨
出品
莺燕鸣春艺术大舞台
（接上回）
第三章龙虎争斗
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中旬，东北局的陈云等人秘密进入哈尔滨，与钟子云、兆麟将军对接。按着东北局的指示，组成了北满分局，陈云任书记兼北满军区政委，李兆麟为北满分局委员、军区副政委，卢东升任军区司令员。根据工作需要，撤消了中共滨江地区工作委员会，成立中共松江省工作委员会，张秀山任书记，钟子云任副书记，李兆麟任委员。同时组建了哈尔滨市委，钟子云任书记，李兆麟任常务委员。哈尔滨的工作在东北局和市委的领导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。
陈云来哈尔滨后，使哈尔滨及其广大北满地区的工作有了明确的方向。他在《对满洲工作的几点意见》中明确提出：“北满的工作中心，应该放在广大乡村、中小城市、及铁路支线的几个根据地的建立，如以珠河、牡丹江为中心，以佳木斯、依兰为中心，以绥化、北安为中心，以洮南、三肇为中心，以讷河、龙江为中心建立若干根据地。我们的兵力、干部、资材，必须主动地向那些地方转移，以造成我们前进和后退的阵地”
这个意见得到了党中央和毛泽东、刘少奇等人的肯定。毛泽东为党中央起草的《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》的指示中指出：“我党现实在东北的任务，是建立根据地，是在东满、北满、西满建立巩固的军事、政治根据地，而这些根据地的地区是距离国民党占领中心较远的城市和广大农村”。工作方针是“让开大路，占领两厢。”党中央、毛主席的这些指示使开辟北满的工作沿着正确的方向发展。
离苏军要求我方撤离哈尔滨的日子越开越近，兆麟将军不断去苏军司令部交涉，争取延缓时日。根据当前形势，陈云召开了重要会议，研究部署了撤离问题。十一月下旬，我党的重要机关和部队有条不紊地撤退到宾县。哈尔滨市委留在市内，进行地下工作。兆麟将军身为苏军军事管制下的松江省副省长、中苏友好协会会长正处在哈尔滨政权之争的前线。敌特把他列为第一暗杀对象。
清晨，寒风刮面，冷气袭人，太阳似乎耐不住天气的寒冷，刚一露面就躲进厚厚的云层里。尖硬的雪粒细小如似埃，星星点点，在寒风中飘飘悠悠的，偶尔一阵急风刮来，打在脸上麻苏作疼，灌进脖梗里更难受。
哈尔滨，水道街。行人稀少，偶尔有一两辆马车驶过，发出单调的得得哒哒的马蹄敲路声。
国立第一中学北侧，中苏友好协会门前，一对硕大的石狮子端坐在水泥台上，一只仰天长啸，一只闭口无语。一个身材魁梧，体魄健壮，身着水獭领黑呢子大衣，头戴礼帽的人出现在大门拐角处，那人手中拿着一份刚买到的《哈尔滨日报》边走边看。拥护《双十协定》，迎接政协召开的标题新闻跳入他的眼帘，他正急不可待地看全文。
突然，一辆纯种洋马车，从那人后面疾驶过来，车把式的大鞭子叭地一声在空中打了个炸响，那人似呼没听见，仍然全神贯注地看手中的报纸，马车急掠而过，车箱的后门猛然打开，一个全身着黑的人，口罩遮住大半个脸，两眼却射出寒光，举起手枪连击三枪，看报的人胸膛连中三弹，登时仆地死去。鲜血染红了手中的报纸，渗透了蒋主席同中国共产党提出的和平建国方针的字里行间，在皑皑白雪映衬下，显得格外刺眼。马车飞驰前奔，卷起一阵雪雾，绝尘而去。
枪声，惊动了中苏友好协会的保卫人员，他们一起冲了出来，而凶手早已逃之夭夭了。喋血而死的人中了三枪，原来杀人的凶手是一个玩枪的行家，三枪呈品字型击中目标，一打心脏，二打肝脏，三穿肺脏，中弹者必死无疑。当警卫人员追到松花江岸，只见倒一个空的马车，在雪地上转圈，跑得通身是汗的洋马，不断地打着响鼻用蹄子刨着僵硬的雪地，臀部被匕首戳得鲜血淋漓，枪手已杳无踪迹。枪杀案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……
中国大街，马迭尔旅馆。这夜，灯火辉煌，食客爆满。酒吧间、舞厅、传出笑声、歌声、音乐声。
旅馆的地下室是酒吧，在深深的拐角处有间隐秘的包间，室内有双人钢丝床，俄式沙发。既可吃饭又能住宿。地中央摆着一大桌酒菜，四个衣着华丽的人围坐在那里畅饮，其中两个人高举着酒杯，向一个五短身材，紫黑脸膛，虎眉鼠眼，目露凶光的胖子讨好地说：“恭喜，阎队长，马到成功。光天化日下，单枪匹马在共党的老巢，除掉了共产党的头子，真是艺高人胆大！咱哥几个也跟着沾光，弄几个赏钱花。”
被称做队长的人名叫阎钟章，是国民党军统局委任的滨江组特别行动队队长，代号04，听了两个人的恭维以后，连杯都不跟他们碰，咕嘟自己干了一杯。得意忘形，傲视一切地说：“都说，李兆麟是什么抗联三军总指挥，什么松江省副主席，什么中苏友好协会会长呀，也只不过是凡人一个，老子三枪就要了他的命，小日本打了他十四年，也没动姓李的一根毫毛，嘿嘿……”。
那神态很难用语言形容，两个敬酒人虽然略觉尴尬，但为巴结阎钟章，不住点头，其中一个瘦小枯干，面皮白净的汉子，眯着似笑非笑的三角眼道：“队长，不，还是叫阎大哥近，一笔写不出两‘阎’字来，好歹咱俩是一家子，请队长在01那里多给兄弟我美言几句，你干掉那姓李的你是在我家隐蔽的。”
说完转头向旁边那个瘦大个子、细眉、小眼睛、大饼子脸、大嘴叉的鲜族人使个眼色道：“你说呢，南高丽?”
南首善忙不迭咽下嘴里的一大块狗肉说：“那是，那是，那天我哥俩都做掩护了。”
阎钟章不屑一顾地耸耸肩说：“到时候，少不了给你们记一笔功，事不是一个干的，领赏的话，人人有一份。”
三个人眉飞色舞，得意至极。坐在阎钟章身边阔商模样的人，默不吭声，焦黄的猪肚子脸上，长着密密麻麻的雀斑，虽然40多岁的年龄却拔了一圈顶，脑门溜光锃亮，一双鹰眼，频繁闪烁，深沉中透着奸诈。那三个人连吹带捧，得意非凡时候，他却听而不闻，接连不断地往嘴里送软炸虾仁，香酥鸡翅，红烧猪肉……好像几辈子没吃过好东西一样。
阎钟章见他不言不语，低头问道：“希贤先生，你咋不吱声，情报是你搞来的，首功一件，咱们应该高兴才是啊！”
被阎钟章称希贤的人叫刘希贤，是国民党军统局滨江组情报组组长，代号03，与阎钟章是平级。
刘希贤听到阎钟章的话，啪地从嘴里吐出一块鸡骨头，用餐布擦擦嘴巴说：“恐怕高兴不起来呀！”
阎力为迫不及待地追问：“那是为啥？干掉李兆麟，这是为党国接收哈尔滨扫清了障碍，咱们奇功一件，干吗不高兴？”
南首善也接茬道：“可不是咋的，李兆麟和杨靖宇、赵尚志是齐名人物，灭了他阎队长是党国的功臣，为啥高兴不起来？”刘希贤白了他俩一眼道：“二位大夫，你俩治个花柳病，蚀个鸡眼，拔个牙还行，干这行还欠点火候，还得跟你师娘学学。”
二人遭到羞辱愕然不解，目光转向阎钟章，无疑是在询问这是怎么回事。
阎力为和南首善确实是大夫，阎力为是伪满时江上军少尉军医，光复后被阎钟章发展为特别行动队队员，为了行动方便，医院外科医生。南首善伪满时期借日本宪兵队的势力在道外“圈楼”（妓院群）里开了一个诊所专治花柳，自任主治医师，专治花柳病，卖壮阳春药、大烟等，是后投靠阎钟章的。
阎钟章本来就是红脸膛，几杯酒下肚，脸色紫里蒿青，听了刘希贤的话，脸色更难看，他不叫刘希贤先生，而称他代号道：“03你这是啥意思，有话照直嘣，拐弯抹角，挖苦别人干啥？咱们可都是为党国效力，想在党国接收大员来哈之前露一手，况且我有02的手令，他是副组长呀！我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宰了姓李的，你却冷嘲热讽，抢了你功劳咋的？”
刘希贤见阎钟章动了肝火，冷笑一声叫着阎钟章说：“阎兄稍安勿躁，你打死的那个人确确实实姓李，可惜不是李兆麟。”
阎钟章，阎力为，南首善闻言大吃一惊，不约而同地站起来齐声问道：“什么？什么？不是李兆麟，那是谁？”
阎钟章惊讶地追问一句：“情报可是你搞来的，杀错了也是你们情报不准。”阎力为补充说：“按你们的描述，没错呀，大高个身材魁梧，穿一件水獭领的黑呢子大衣，经常出入中苏友好协会！”
刘希贤摆摆手说：“各位都请坐，钟章兄弟杀的那人是如此打扮，但不是李兆麟，他跟李兆麟不仅同姓，而且身材和着装打扮都极为相似，又是在中苏友好协会门前，所以他当了李兆麟的替死鬼。”
阎钟章像泄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：“难道，难道这是天意，李兆麟命不该绝，我杀错了人。我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？”
刘希贤见阎钟章疑虑重重的样子心里暗暗高兴，不动声色劝道：“钟章兄，你虽然没有干掉共产党的正头，但也干掉了共党一个骨干分子，替李兆麟死的那个家伙叫李均，是哈尔滨日报社的总务主任，就算祭枪的靶子，你英雄虎胆，干掉李兆麟，也是指日可待的事。”
阎钟章是又愧又怕，连急带气，火星四冒，把刘希贤好心安慰了他两句话当成了讽刺，他怒火难消指着刘希贤的鼻子说：“都是你们的情报不准，我这不是打草惊蛇吗？杀了一个小头目，不等于给共党敲响了警钟吗？以后暗杀任务就更难了，你们把李兆麟的相貌整细致一点行不？情报科都是他妈的饭桶，我要见01说道说道。”说着一拳砸在桌子上，震得碗碟丁当乱响，刚上来的苏白汤被震出来，溅了刘希贤、阎力为、南首善一脸。
这回刘希贤可火了，边擦脸边站起来怒吼道：“姓阎的，你太张狂，01是你说见就见的吗？咱军统的规矩你全忘了，组长那天开会咋怎么指示你的，别以为你跟林再春是把兄弟，就高人一头，一介莽夫，难成大事。”
怒火中烧的阎钟章听了这番话，激灵灵打个冷战，像一盆冷水浇到头上，一腔烈火顿时熄灭，军统滨江组颁发委任状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……
阎钟章切的记得顶头上司告诉他：有事都要通过总联络员刘希贤进行单线联系，联络办法、地点，接头暗语都由刘希贤与01具体安排，其他人员不得过问。
想到这，阎钟章惊出一身冷汗，与先前判若两人，傲慢骄横、暴跳如雷的影子荡然无存，换上一副堆笑的面孔抱拳向刘希贤作揖道：“希贤兄息怒，希贤兄息怒，兄弟我今儿个多贪了两杯，酒后无德，得罪了老兄，实在不好意思，请多多见谅，多多海涵。”
阎钟章前倨后恭的样子，造得闫力为、南首善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，心想队长也不是这种性格，一个情报组长，跟你平级，你恭敬他干啥。何况滨江组副组长林再春是咱们磕头兄弟。
刘希贤见阎钟章连连赔礼道歉面色稍好，白了一眼阎钟章说：“阎兄，戴局长常教导我们，每临大事有静气，这样急三火四地干事，既难得成功，又影响了党国的大业，01对你很不满，你可知道。”
阎钟章连连称是。刘希贤霍地站起来两脚打立正，严肃说：“01传达上峰的命令，要求我们在党国接收大员到哈之前潜伏不动，以后所为听从指令。”
阎钟章、阎力为、南首善一起立正：“是，坚决服从命令！”
刘希贤见他们恭恭敬敬的样子不觉一阵暗喜，掏出一沓钱来，扔在桌子上说：“这是01给咱们的奖金，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。”
阎钟章等三人早把刚才的不愉快忘掉，像苍蝇一样盯着那沓苏联红军票子，刘希贤微微冷笑着。然后，又传达了01的指示让他们执行另一套暗杀方案。
（未完待续）
作者
简介
＊唐飙现任哈尔滨市文联副主席，哈尔滨市作家协会主席。国家一级作家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中国作家协会全国代表大会第七、八、九届代表。黑龙江省专顾委专家，大学客座教授。
著有诗集《梦不会失约》《女人·太阳》；散文集《北国相思豆》；长篇小说《黑嫂》《万劫余生》《喋血双城堡》《谋杀》《桃花巷》《丹心向阳》等；电视连续剧《黑嫂》曾作为建国50周年献礼片在央视播出；《谋杀》改编成36集电视连续剧《黑土热血》作为建军90周年献礼片在央视热播，《桃花巷》改编成电影《松江往事》。撰赋《太阳石记》和《冰城三赋》（《哈尔滨赋》《松花江赋》《太阳岛赋》），长诗《眼睛三章》译成俄文发表在俄罗斯《环行者》杂志上。
长篇小说《黑嫂》获哈尔滨天鹅文艺大奖，长篇小说《谋杀》获黑龙江省文艺工程奖，散文《太阳岛上太阳石》获人民文学征文大奖，戏剧《站台偶遇》获文化部首届戏剧文化作品编剧奖，电视剧《黑嫂》获中国第二十届电视剧飞天奖等多个奖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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